苏轼的第一个工作,是陕西凤翔府判官。这个官职,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省级直辖市的办公室主任,同时还分管一部分纪检工作的市长助理。对于一个26岁初涉职场的年轻人来说,这个职位,应该不算低了。
在这之前,苏轼刚刚通过了北宋的最高级别考试,获得中国历史制科考试的最好成绩,第三等。这就相当于把全中国所有的高考状元召集到一起,共同参加的一个考试,苏轼不但考了第一名,而且,总分还是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的。
这样的人物,即便是放在当下,无疑也是个超级IP,大网红。

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苏轼,在凤翔府走马上任,自由散漫恃才傲物的天性不改,依旧是我行我素。上班迟到早退这样的事,对那时的苏轼来说,属于家常便饭的常态。而身边人对他的恭维奉迎,也加剧了他摆不正自己位置的狂放不羁。
苏轼参加的制科考试,名曰贤良方正科,世人因此称苏轼为苏贤良,严格来说,也并非不妥。这样的称呼,苏轼听来肯定也很受用,所以,初入职场半年的苏轼,在凤翔府的工作生活,还是相当巴适的。
这一切的改变,始于朝廷派来的新知府。新任知府陈希亮,字公弼,和苏轼是老乡,都是四川眉山人。陈公弼和苏轼的祖父苏序,还是有过交往的老朋友。

我一直都认为,朝廷委派陈公弼到凤翔府,肯定是皇帝宋仁宗的有意为之。而且,我相信,两人还曾有过私下的交流,
宋仁宗说,“老陈啊,朝廷现在有个重点培养对象,年轻有才华,也是我为子孙选定的后备宰相,只是,还需要敲打雕琢。此人和你有点渊源,这个恶人,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。”
陈公弼从凳子上稍作欠身,说,“赵哥,我一把年纪,事业上也没什么追求了,能为赵哥做点事,兄弟一定责无旁贷,保证替你把这小子修理得规规矩矩,温良恭顺”。
这样的交流,正史和野史都无记载。只是我在读书的时候,从字缝里感受到的画面。

初到凤翔府任职的陈公弼,第一时间就打了苏轼的脸。他听到有人称呼苏轼为苏贤良,马上勃然大怒,直接下令,在公堂之上,把说话的这个人打了板子。
新知府的板子,打在别人的屁股上,也间接打到苏轼的脸上,他对自己的老乡兼顶头上司,从此顿生怨恨,敢怒不敢言。
当年的中元节,按照惯例,官府的工作人员要聚在一起搞团建。出于对知府大人的憎恶,年轻的苏轼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,拒不参加活动。
陈公弼也毫不留情,当场宣布,对苏轼罚铜八斤。
北宋时期,五斤铜能铸一千文铜钱,八斤铜,相当于1600文钱,对于年轻的中下级官员苏轼来说,不可谓是个小数字。
钱还是次要的,一颗在仕途上冉冉升起的新星,遭受这样的羞辱,不亚于现在某个大网红突然传出了桃色新闻,很快就传遍全国。

陈公弼是以军功起家的,文化水平自然无法与名满天下的苏大才子相提并论。但是,每每苏轼写好的公文,呈交上去,陈公弼总要对苏轼的文字进行修改,有时甚至还会退回来,让苏轼重写。
摊上这样的顶头上司,那个时候的苏轼,每天回家家,对着空气,用诸如“龟儿子锤子瓜娃子”之类的恶语咒骂陈公弼,为数肯定不会少。
陈公弼在凤翔修建了一座台子,取名凌虚台,吩咐苏轼,写一篇文章,记录这件事。
插一句话,北宋时期的地方官员,普遍热衷大兴土木,以此为自己树碑立传,苏轼也没能免俗。他在距离我们不远的诸城修建了超然台,在徐州盖了黄楼,在杭州建造了苏堤,若说他没有私心,我是不信的。
《凌虚台记》这篇文章,是苏轼的代表作。只是,如果了解了这篇文章的写作背景后,苏轼骨子里的小家子气,也就暴露无遗了。
在这篇文章里,苏轼以暗喻的手法,对自己的顶头上司,毫不留情地大加鞭挞羞辱。看到这篇文章的陈公弼,不但没有生气,而且当即宣布,一字不改,原文刻碑。

陈公弼对身边人说,我把苏洵当做我自己的儿子,苏轼就像我自己的孙子一样,年轻人,如果走得太顺利,遇到挫折就会一蹶不振。我之所以对苏轼苛刻些,就是要让他吃点苦头,认识到仕途的险恶。
后来的苏轼,也意识到陈公弼给予自己的良苦用心,对这位曾经恨之入骨的顶头上司,也完全改变了立场,感恩戴德,顶礼膜拜。
初涉职场的年轻人,如果遇到一位处处给自己穿小鞋的领导,千万不要抱怨,也许,为了成就你的未来,这个人只不过是为你引路的。
苏轼一生,文章无数,人物传记却只写了十篇。这其中,陈公弼的传记,字数又是最多的。
虽然和陈公弼一度势如水火,但是,苏轼和陈公弼的儿子陈季常,却是一生的知己好友。这是后话。